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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旧版)第五回  异侠骏马

第五回  异侠骏马

  颜烈刚跨出门槛,只见道中一个中年士人拖着鞋皮,踢躂踢躂的直响,一路打着哈欠,慢慢的踱了过来,那士人全身油腻,衣冠不整,满脸污垢,总有十多天没有洗脸了,手里拿着一柄破烂烂的油纸黑扇,边摇边行。

  颜烈生性爱洁,见这人衣饰明明是斯文士人,却如此肮髒,皱了皱眉头,加快脚步,只怕沾染了那人的污秽.

  突然那人乾笑数声,有如怪枭夜鸣,声音刺耳异常,经过他身旁时,忽然伸出摺扇,在他肩头一拍。

  颜烈本是一身武功,这一下竟没避开,不禁大怒,喝道:「干什么?」

  那人又是一声乾笑,踢躂踢躂的向前去了,只见他走到过道尽头,对店小二道:「喂!夥计啊!你瞧大爷身上破破烂烂的,大爷可有的是银子,有些小子可邪门着哪,他就仗着穿得光,着得鲜唬人,招摇撞骗,勾引妇女,吃白食,住白店,全是这种小子,你得多留点神儿,稳稳当当的,叫他先交了房饭钱再说.」也不等店小二答腔,又是踢躂踢躂的走了。

  颜烈听了更是心头火起,心想:「好小子,这话不是冲着我来么?」

  那店小二听那人一说,斜眼向颜烈看了几眼,不禁有点起疑,走到颜烈跟前,请了个安,陪笑道:「你老请别见怪,不是小的无礼……」颜烈知道他的意思,哼了一声道:「把这银子给存在柜上!」伸手往怀里一摸,不禁惊得呆了。原来他囊中本来放着四五两银子,一探手,怀里竟已空空如也。

  店小二见他脸色尴尬,以为穷酸的话不错,神色登时不如适才恭谨,挺腰凸肚的道:「怎么?没带钱么?」颜烈道:「你等一下,我回房去拿。」

  他总道匆匆出房,忘拿银两,那知打开包裹一看,仍是没有,这批银子如何失去,自己竟是茫然不觉,那倒奇了。

  店小二到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见他银子拿不出来,发作道:「这女娘是你元配妻子吗?要是拐带人口,可别连累到咱们啊!」

  包惜弱又羞又急,满脸通红,颜烈一个箭步纵到门口,反手一掌,店小二的脸肿了半边,跄跄踉踉的倒在地上,还打落了几枚牙齿.店小二捧住脸大嚷道:「好哇!住店不给钱,还打人哪!」颜烈在他屁股上加了一脚,店小二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包惜弱道:「咱们快走吧,不住这店啦。」颜烈笑道:「别怕,没有银子问他们拿。」他端了一张椅子坐在房门口。

  过不多时,店小二领了十多个泼皮,抡棒使棍,冲进院子来。颜烈哈哈长笑,喝道:「你们讲打架么?」

  忽地跃出,顺手抢过一根棒棍指东打西,转眼间打倒四五个,那些泼皮那有真武艺,平素只靠逞凶使狠欺压良民,这时见势头不对,都抛下棒棍,一窝蜂的挤出院门,躺在地下的连爬带滚,惟恐落后。

  包惜弱道:「事闹大了,莫要惊动官府。」颜烈笑道:「我正要官府来。」包惜弱不知他的用意,只得不言语了。不过半个时辰,外面人声喧哗,十多名衙役手持铁尺单刀闯进院子,把铁炼抖噹郎郎乱响,乱嘈嘈的叫道:「枴卖人口,还要逞凶,这还了得?凶犯在那里?」

  颜烈端坐椅上不动,众衙役见他神态安然,倒也不敢贸然向前,带头的捕快喝道:「喂!你姓什么,到嘉兴来干什么?」颜烈道:「你去叫盖运骢来!」盖运骢是嘉兴府的知府,众衙役听他直白上司的名字,都是又惊又怒。

  那捕快道:「你失心疯了么?乱呼乱叫盖大爷的名字。」颜烈从袋里取出一封信来,往桌上一掷,两眼望着天上白云,说道:「你拿去给盖运骢瞧瞧,看他来不来!」那捕快取过信件,见了封皮上的字,吃了一惊,但不知真伪,低声对众衙役道:「看着他,别让他跑了。」随即飞奔而出。

  包惜弱坐在房中,心中砰砰乱跳,不知是吉是凶。

  过不多时,又涌进数十名衙役来,两名官员全身公服,抢上去向颜烈跪倒行礼,禀道:「卑职嘉兴府盖运骢,秀水县姜文叩见大人,卑职不知大人驾到,未能远迎,请大人宽恕。」

  颜烈摆了摆手,微微欠身,说道:「兄弟在贵县失窃了一些银子,请贵县劳神查一查。」盖运骢忙道:「是!是!」手一摆一名衙役托过两只盘子,一盘黄澄澄的全是金子,一盘白晃晃的则是银子。盖运骢道:「卑职治下竟有奸人胆敢盗窃大人使费,全是卑职之罪,这点区区之数先请大人赏收。」

  颜烈笑着点点头,盖运骢又把那封信恭恭敬敬的呈上,说道:「卑职已打扫了行台,恭请大人与夫人宪驾.」颜烈道:「还是这里好,我喜欢清清静静的,你们别来打扰啰囌。」说着脸色一沉,盖运骢与姜文忙道:「是,是!大人还需用什么,请尽管吩咐好,让卑职办来孝敬。」颜烈摇头不答,连连摆手,盖姜二人忙率领衙役退了出去。

  那店小二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由掌柜的领过来磕头陪罪,只求饶了一条命,打多少板子屁股也是心甘。颜烈从盘中取过一锭银子,掷在地下,笑道:「赏你吧!快给我滚.」

  那店小二还不敢相信,掌柜的见颜烈脸无恶意,怕他不耐烦,忙捡起银子,磕了几个头,忙拉着店小二出去。

  包惜弱笑道:「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法宝啊?做官的见了竟怕成这个样子。」颜烈笑道:「本来我又管不着他们,这些做官的自己没用。赵扩手下尽用这种脓包,江山不失,是无天理了。」

  包惜弱道:「赵扩,那是谁?」颜烈道:「那就是当今的宁宗皇帝。」包惜弱吃了一惊,寻思:「他说是韩丞相的朋友,文官武官见了他都这样恭敬惧怕,我道是皇族宗室,否则就是朝廷大官,怎么他竟敢直呼当今天子的圣讳,要是被人听见了,那岂不是大不敬的罪名。」忙道:「小声点,圣上的名字怎么可以随便乱叫。」

  颜烈见她关心自己,很是高兴,笑道:「我叫却是不妨,到了北方,咱们不叫他赵扩叫什么?」包惜弱道:「北方?」颜烈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门外蹄声急促,数十骑马停在客店门口,包惜弱又是一惊,颜烈却是眉头一皱,好似心中颇不乐意。只听见皮鞋托托,院中走进数十名锦衣军士,进来见了颜烈,个个脸有喜色,齐叫:「王爷!」一齐爬下行礼.

  颜烈微微笑道:「你们终於找来啦。」包惜弱听他们叫他「王爷」,这倒也并不十分惊奇,只见那些大汉站起身来,个个虎背熊腰,十分壮健,身上服饰装束,却与中土军士大不相同。

  颜烈摆了摆手道:「都出去吧!」众军士齐声唱诺,鱼贯而去,虽只四五十个人,但军容甚整,显见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颜烈转头对包惜弱道:「你瞧我这下属与宋兵比起来怎样?」包惜弱道:「难道他们不是宋兵?」

  颜烈笑道:「现在我对你说了吧!这些都是大金国的精兵!」说罢纵声长笑,得意之极.包惜弱颤声道:「那么……你……你也是……」颜烈笑道:「不瞒娘子说,在下姓氏上还得多加一个「完」字在下完颜烈,大金国六太子,封为赵王的,便是区区.」

  包惜弱自小听父亲说起金国蹂躝我大宋之惨,大宋皇帝如何被他们掳去不得归还,北方百姓如何被金兵虐待。自嫁杨铁心后,丈夫对金国更是切齿痛恨。那知道这些时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竟是金国王子,惊骇之余,竟说不出话来。

  完颜烈见她脸上变色,笑声顿歛,说道:「我久慕南朝繁荣,所以去年求父皇派我到临安来,作为庆贺元旦的使者,再者宋主尚有几十万两银子的岁币没有贡上,父皇叫我力加追讨。」包惜弱道:「岁币?」完颜烈道:「是啊!宋朝求我国不要进攻,每年进贡银子二十万两,绢二十万疋,可是他们常说什么税收不足,总不肯爽爽快快的一次缴足。这次我对韩侂胄毫不客气,对他说如不在一个月之内缴足,我亲自领兵来取,不必再费他的心了。」

  包惜弱道:「韩丞相怎么说?」完颜烈道:「他有什么可说的,我人未离临安府,银子绢疋早已送过江去了,哈哈!」包惜弱蹙眉不语.完颜烈道:「催索银绢的事情,本来不需我来,派一个使臣就已足够了。我本意是想瞧瞧南朝的山川形胜,人物风俗,不意与娘子相识,真是三生有幸。」包惜弱仍旧默默不语.

  完颜烈道:「我去给娘子买衣衫去。」包惜弱低头道:「不用啦!」完颜烈笑道:「韩丞相送给我的金钱,如买了衣衫,娘子一百年也穿不完,娘子别怕,客店四周有我亲兵好好守着,决无歹人敢来伤你。」说着扬长出店。

  包惜弱琢磨他话中之意,竟似说这客店四周已被他手下严密看守着,自思如想逃遁,已决不可能。他是大金国王子,对自己一个平民寡妇如此低声下气,不知有何用意,想到丈夫往日恩情,又伏枕痛哭起来。

  且说完颜烈怀了银子,迳往热闹市街上走去,见城中居民人物温雅,虽然贩夫走卒,亦多俊秀不俗之人,心中暗暗称羨,暗想将来领兵渡江,求父皇改封为吴王,长镇江南,此愿已足。

  正自想得得意,突然前面蹄声急促,一骑急奔而来。市街本不宽敞,加之行人拥挤,街旁又摆满了卖物的摊头担子,如何可以驰马,当下往街边一闪,转眼之间,见一匹黄色马从人丛中直窜出来。

  那马神骏异常,身高腿壮,竟是一骑塞外罕见的良驹,完颜烈喝了一声采,瞧那马上乘客,不觉失笑,原来马如此神采,骑马的人却是一个又矮又胖的猥琐汉子,乘在马上,犹如一个肉团.

  此人手短足短,没有鬍子,一个头大得出奇,却又缩在双肩之中。说也奇怪,那马在人堆里发足急奔,却不碰到一人,踢翻一物,只见牠东闪西避,踪跃自如,跳过瓷器摊,跨过青菜担,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让而过.

  完颜烈久习戎马,却也瞧出了神,不禁喝了一声:「好!」那矮胖子听人喝采,回头望了一眼。完颜烈见他满脸都是红色的酒糟粒子,一个酒糟鼻既大且圆,就如一只红柿子黏在脸上,心想:「这匹马好极,我出高价将牠买下来吧。」

  就在这时,前面街上两个孩子游戏追逐,横过马前,那马出其不意,吃了一惊,眼见马足将要踢到小孩身上。那矮胖子一提韁\绳,自己身离马鞍,那马身上一轻,倏地跃起,在两个小孩头顶飞越而过,那胖子轻飘飘落在马背上。

  完颜烈一呆,心想这矮子骑术如此精绝,大金国骑射之士虽多,从未见有如此之人,真是人不可以貌相,如聘得此人回京教练骑兵,我手下的骑士岂不可纵横天下,这比购得一匹骏马,要好过万倍了。

  他是个雄心勃勃的人,这次南来,何处可以渡江,何处可以驻兵,看得仔仔细细,一一暗记在心,这时见到这矮胖子骑术神妙无比,心想南人朝政腐败,如此奇士弃而不用,遗诸草野,何不楚材晋用,当下决意以重金聘他到燕京去做马术教头.

  心意已决,发足疾奔,只怕那马脚力太快,追赶不上,正要出声高呼,那马忽然站住。

  完颜烈心中顿时一惊,心想疾奔之马,必定逐渐放慢脚步方能停止,怎么此马能在急行之中斗然收步,就是武功高明之人,也未必能在狂奔之中如此神定气闲的强行刹住。只见马背那矮胖子飞身下马,脚不着地,身子已钻进马旁的店内,落脚在店中楼梯之上。

  完颜烈抬头一看,见店中直立着一块大木牌,写着「太白遗风」四字,原来是一家酒楼,再抬头一看,楼头一块极大的金字招牌,写着「醉仙楼」三个大字,字迹劲秀,旁边写着「东坡居士」,原来是苏东坡所题.

  完颜烈见这个酒楼气派豪华,正想入去,忽见那矮胖子又从楼梯上下了来,手里托着一个酒罈,走到马前。完颜烈闪在一旁,看他怎地。那矮胖子站在地下,更加显得臃肿难看,身高不满三尺,膀阔却也有三尺,那马身子又特别来得高,他抬起头来,还碰不到马蹬子,那知他身法如此轻灵,真是异事。

  只见他把酒罈放在马前,伸掌在酒罈背上轻击数掌,随手一揭,把酒罈上面一小半瓦片揭了下来。完颜烈更加惊讶,原来此人内功深湛,用掌力击碎酒罈并不为难,自己也能办到,但碎得如此整齐,犹如刀削截泥罈一般,那实在不易了。

  那矮子抛下酒罈上的泥封和一小半罈子,那酒罈已犹如一个深底的瓦盆,那匹黄马前足一立,一声欢嘶,俯首饮酒。

  完颜烈闻得酒香,竟是浙江绍兴的名酿「女儿红」,从酒香中辨来,至少是三四十年的陈酒。

  自己在燕京时,宋朝使臣送来的名酒,父皇分赐得几罈,酒香也不过如此,自己还也舍不得常饮,那知一匹坐骑一喝就是一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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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去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来看你。你在天国还好么?我不想打搅你宁静的生活,只要,能让我每天就这样来看看你,让我陪着你的照片说说话,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蓉儿,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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