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人的恋爱手记 1989年9月某日 我们认识。我坐在你后面,所以一直都记得你的马尾辫。你不是一个好学生,因为你总是回头问我题目。 fficeffice" />
1990年5月某日 我们一起拍毕业照。你在第二排的最右边,我在最后一排的中间,看上去都土得掉渣。
1991年1月某日 我在教室大扫除,收到你的贺卡,这是第一封女孩寄给我的贺年片。上面有一只燕子,那是你的名字,还有你比男孩还大气凌厉的笔迹。我也给你寄了一个,记得是飞奔的骏马。
1993年7月7日 高考。我们那座城市所有的文科学生都在我的学校里考试。中午从考场出来,在办公楼门口,我看见你和一个男生在说笑,转头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但显然没看到我。还是那个马尾巴。
1997年9月某日晚上 在上川路那个三室两厅里接到你的电话,说你刚来上海,和多年没见的老同学联系一下。告诉我你的地址。
第二天上午 应该是周六。照例到单位学习最新中央精神。中午到人民广场坐925路到虹许路。你的公司很好找,虹桥路边上一座好似简易房的二层楼,走廊上堆放着面料。宿舍在二楼,敲门,没人答应。许久从旁边房间出来一个不知是你公司老板还是司机的人,说你不在。怅然而回。晚上你又来电话,约好下个周六见。
一周后 这是一个和记忆中的马尾辫完全不同的你。披肩直发,但这还不是最大的变化。一个青涩女孩已变成落落女子,和大学里常见的那种眼睛只向天或说话根本不看人的女孩完全不一样的女子。边桌上有一本小影集,你不在时我随手翻看,一个圆脸扎着马尾辫的白衣女孩在荡秋千,那笑容啊!当看到一身牛仔衣、利利落落的你站在凯里的古巷口,轻歪着头和你左手里的小蓝精灵的合照时,我只想把这小册子偷走。我恋爱了。晚上,在附近的小饭馆吃饭,我几乎什么都没吃,却抢着付帐。后来你说,那时我呆得象一头鹅。
1997年10月某日 过完国庆节,在长江的渡船上。我从大巴上下来,幻想你能和我同船摆渡。这幻想在5分钟后就实现了,你在船头的一部车里,我激动得敲开车窗,你却只冷淡地应付了两句。
1997年10月底某日 我不断地给你打电话,但真接通的时候却不知道说什么。无法忍受的我决定摊牌,给你写了一封长信。
一周后 又一次打电话给你,确认信是否收到。你异常紧张,只说已经回了信就匆匆挂断电话。从那刻起,邮递员先生就成了我的圣诞老人。单位里那位善良的阿婆看我可怜,自告奋勇帮我看信箱,天杀的钥匙又找不着了。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找来工具,合力撬开邮箱。后面的事情我真的想不起来了。记不清是怎么打开信封读完信的,记不清怎么坐车回家吃晚饭的,你的字依然很漂亮,但我只看到了两个字:拒绝。
当天晚上 没有第三个人,包括你在内,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我一直觉得除了我们的家人外,有两个人最有资格参加我们的婚礼,一个是那位善良的老太太,一个就是那个陪我整夜不眠的朋友,可惜很快他们都不知所终了。
第二天早上 第二封信寄出。
一周后 你主动打来电话,邀我第二天到纺大的门口,理由很滑稽:学英语。但当时我一点不觉得。
第二天中午 在纺大的某个阶梯教室,煞有介事地聊了一点英语。你仍然不是一个好学生。两个人坐车到人民广场吃面,从此开始每周晚上的大街流浪生涯。那晚你问我,你父母会支持你的选择吗?我傻笑
1997年12月底 你被派到徐家汇太平洋站柜台卖衣服,天天如此,不能回家。元旦前一天,我到店里给你一本小书打发假期:《听者有心》。
1998年2月14日 又是周六。你病了,在这个冷雨纷飞的情人节。照例要开会,然后买了花,坐925去你公司。你硬撑着和我到水城路附近的1+1吃饭,然后去看电影,记得是成龙的《我是谁》。送你到宿舍道别,我已经过了马路,你突然在另一头叫住我,路灯下看到我见过的最灿烂的笑容:谢谢你的花!这是我们的第一个纪念日。事后你告诉我,吃饭时你接到另一个男孩的电话,你只说了一句:我在和男朋友吃饭。
1998年3月 你被派到更偏僻的沪青平公路去卖衣服。我每个礼拜都盼着周末的到来。每周六的早晨七点起床,坐586到人民广场转925,到程家桥转91,9点半和你一起上班。生意清淡,一天一般只能卖出一件衣服,而时常有白板,中午去吃4块钱的盒饭,但那是很美妙的日子。下班继续我们的流浪。外滩,那个无数无处可去的苦命鸳鸯的收容站,我们第一次在寒风中紧紧相依。
1998年4月 你总哼三首歌,我都会背了。1、“独自走在这海岸,享受午后的温暖,听你说过往的点点滴滴”;2、“我曾经爱过,一个孤灯下的背影”;3、“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它围绕着我”。我写给你《爱情故事》里引用惠特曼的那首诗,告诉你:让我们一起坚持。
1998年5月 我决定搬家。是肇周路的一个亭子间,七平米。可以放下一个钢丝床,有一个不通风的窗口。没有刷牙的地方,卫生间是外面街上的公厕。你跳槽了,我在水里喝出了蟑螂。我第一次想跳槽,没结果。这里你只来了一次,我在你眼里看到了绝望。
1998年7月 第二次搬家。我们的家当仍然只有我的一张钢丝床和两人的随身物品。第一次被小偷光顾,偷走了你公司配给你的砖头手机,两人凑钱赔。你第二次跳槽。那是一个无比炎热的夏天,没有空调、冰箱和风扇,你不断地感觉要中暑。我开玩笑地拿可乐瓶盖当戒指向你求婚,你却认真地答应了。
1998年10月 你去朋友家玩通宵,我每隔10分钟给你打一次拷机。我没来由地感觉要失去你,尽管你的朋友都是女孩。因为,那时我在上海只有一个可称得上朋友的人,那就是你。第二天,我们第一次争吵。老实说,我确实有些失去理智。
1999年2月 我和母亲顶撞,因为你。她希望我找个更漂亮的,开玩笑,还有吗?
1999年3月 我们之间的争吵多了起来。这天的上午,从思南路的石库门走出来的时候,拷机上多了你的留言。这是你唯一一次向我道歉。
1999年5月 再一次搬家。半年里,我不停地投简历、去挤人才交流市场。我记得第一份简历投给了西门子,所以四年后它让我去面试时,我断然拒绝。终于跳槽了,日子好象开始有些希望了。
1999年10月 我们结婚了。挑了一个你喜欢的日子,争着去做当天第一对登记的夫妻。回家的路上,你沉默许久,然后笑着对我说:终于让你骗到手了。在我们第四个家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一瓶十多块钱的红酒以示庆祝。
1999年12月31日 晚上和几个朋友一起去南京路,然后去外滩看烟火。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朋友住在外滩旁边一座破楼的9楼,居然没有电梯,和我们一样,也是四处漂泊的一对。我们在阳台上一起看那漫天的烟火和欢呼,那一刻感觉很幸福。午夜回家,满地是纸屑,哪儿也找不到车,有老外跪地求空车不得。一个多小时,我们一路走回家。
2000年5月 婚礼。之前是拍照片、订婚纱和婚宴、排宾客座次,我们不停地争吵,每次争吵之后是几天的冷战。在婚礼开始前几分钟,我们准备按计划从楼上天台走到楼下婚宴大厅,我总是踩住你的婚纱,气氛再度紧张,直到孩子们向我们洒彩纸,我们僵硬的表情才开始柔和。但是,那天你真的很美。
2000年10月 我们每个星期都要吵,甚至害得你在外地的朋友打电话来劝架。结婚一周年,我买了一块小小的金表给你,却忘了你生平最恨金灿灿的东西。第二天你就拉着我到商店退货,被售货员婉言拒绝后,你竟然当众哭了起来。除了难堪,我还能想什么?在商场门外坐了半个多小时坐车回第五个家,彼此不说一句话。
2001年6月 又是一个难耐的酷暑。你陪我到乌鲁木齐路美领馆去排那长长的队,外面艳阳高照,里面冷得刺骨,我们在不同的温度下受煎熬。早上形势大好,当我起立去回答签证询问时,旁边窗口爆发了激烈争吵,所有签证官都退席。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后面人交头接耳。重新开始后,我的申请被扔了出来。你的眼里又有深深的失望。在一个月的梅雨季节里,我们又一次携手去找房子。
2001年10月 失业中,寄居在哥哥那里。一天下午,想起这里离上川路很近,就走过去找那个三室两厅,物是人非。
2002年6月 我们都拿到去英国的留学签证。多年来难得的空闲。
2002年10月 我们结婚纪念日的前一天,你也来到伦敦。你到伦敦的第一件事:给我理发,你理得越来越好。两人快乐地四处游玩。
2002年11月 老天又一次和我们开玩笑。你怀孕了。强烈的妊娠反应让你根本无法起床,吃下的东西马上吐出来。在我去上课的时候,你只能躺在床上反复地听我下载的mp3,吃干面包充饥并防恶心。天花板都快被你的目光穿透了。我拼命地找正宗的中餐、中餐馆,一小碗云吞面你都舍不得一次吃完。我们的唯一娱乐就是聊以前吃过的美食。你告诉我:无论如何,你要先生下孩子。
2002年12月 你决定提前回国,同一天学校来信,告诉你拿到了奖学金,几百人里就你一个。
2002年圣诞 你又很早地睡去。我一个人坐在厨房里看电视,直播西敏寺的大弥撒。
2003年1月 到诺丁汉,去学校注册。在郊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屋子,又是一个七平米。年久失修的房子,汽车不断在房前呼啸而过,发霉的床垫,浓重得连正常人都恶心的印度咖喱味道,让我想起来我曾经住过的亭子间。倒是有一个非常通风的窗户,但现在是最冷的季节。由于你要休学,学校决定取消奖学金,导师劝你留下来读六个月保住奖学金,你谢绝了。
2003年除夕 你一个人去诺丁汉办休学手续,拖着三个月的身孕在诺丁汉的小路上奔跑,赶去伦敦的火车。你说:我再也不会去诺丁汉了,那儿的记忆太痛苦。是吗?我笑着给你拍照留念,走出房间,在浴室里以头撞墙。
2003年2月初 终于和一家医院预约好去做检查。第一次看到我们的孩子,在你肚子里翻滚,还有了第一张他/她的正面照。你给我和我的同学理发,虽然站10分钟你都觉得晕眩。
2003年2月14日 送你去西斯罗机场。在检票口,你含着眼泪对我说:老公,你不抱抱我吗?
2003年5月 不时收到你的照片,一个幸福的准妈妈。
2003年7月 太阳出世。
2003年8月 为了让儿子学会吃奶,我们都整夜不眠。你突然剧烈地抽搐,我真的给吓傻了。
2004年1月 一起看《手机》,一起学张国立用四川话说“审美疲劳”。你第n次对我说:我和你打赌,你将来一定会爱上另一个女人,那时候儿子归我。我们又为儿子的归属辩论。你的笑话有点残酷,因为你在上海两个最好的朋友都在生完孩子后离婚了。我们认识已经有15年了,如果我遇到的是另一个女子,上面的故事应当怎样写?
2004年1月14日 我和朋友说:如果1997年我有手机或网络,也许我到现在还是单身。所以,以上两样都是垃圾。我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在急剧衰退,每天有半小时都在找东西,交代两件事最终只记得做一件。在我对这一切的记忆也模糊之前,让我写下它吧。
[此贴子已经被我是鱼易水于2008-10-25 3:50:02编辑过] |